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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卡尔,我的好karli……”她忽然无缘由地流下一串眼泪:“已经二月了,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让你去一线队?什么时候签合同?妈妈只有你了,妹妹也只有你了。”
知道家里境况困难,明明应该上前去安慰很不容易的妈妈,拥抱她,像个男子汉一样给她支撑和爱,就像他在队里轻易就能做到的那样,但不知道为什么,卡尔整个人抗拒得快僵直了。
他恐惧母亲的眼泪,它们落在他身上的感觉像是有一万条温凉的虫子在爬行,他恐惧母亲的手,恐惧它们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攥紧他的感受。
但他依然愧疚,或者说正是因为无力回应母亲的眼泪,让他更愧疚了。他只能努力在现实中寻找办法——多做点家务,多考一个a+,训练再加倍刻苦一些。或是像现在这样,努力向对方担保就快了。
可是这些办法是这样虚弱无力。
“快了是什么时候?”
“也许是夏天……”他从母亲的脸上读出了剧烈的失望,不理智地追加描绘最美好情况下的可能性:“也许是下个月,我们要和一线队踢比赛了,德国杯。”
“我不想听那些比赛,卡尔,我不想听,我累了。一场比赛有什么用,上次踢什么队外训练赛,你也说他们很喜欢你,但现在呢?他们只是骗你的,骗你,浪费你的青春,你本来已经可以去德丙、德乙踢球了,才17岁,你就能当职业球员,当球星,因为你比所有人都更好,你知道吗?到时候你再往上踢不就好了,但你被耽误了。”
母亲嗫嚅道,又流下另一行泪,现在她的脸庞对称了,在暗黄灯光下泪痕绷紧的,一张凄楚却不够美的脸,更灰暗了:“算了,我不说了,再说你要不耐烦,要嫌我不懂了……和你爸爸一样。”
再怎样试图在感情上躲避她,这句话还是尖锐地刺伤了卡尔。无论如何卡尔爱她,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,但妈妈面对呆站在这里的儿子,显然是不会相信这种爱的。她崩溃地抽身走了,咣当一声撞起房门。
门口立刻响起尖尖长长的、无法压抑的痛苦哭声。
母亲的哭泣让卡尔忘掉了一切属于自己的痛苦,他的痛苦是无足轻重的,母亲的痛苦才是真正的大事,他全身心地为自己怎么小心都无法给她带来幸福而陷入巨大的悲痛。他站在浴室里洗手,用尽全力克制颤抖。内心中有个声音在责备他为什么不能敲开那扇门,去安慰妈妈,责备他为什么不能拿到那该死的职业合同,为什么非要等待着好像永远不会到来的“直升天梯”的机会,而不愿意去低级联赛踢球——离开拜仁,也许他自己的梦想会破碎,但也许也不会嘛。
只要去别的德甲俱乐部,德乙,随便什么都行,都能给他一周三千欧,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个月只有三千欧,那样的话回到家里时,母亲就不会流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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