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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离得远,看不清袁无恙的表情,只看到那背影在人群中忙碌穿梭,松竹似的椎骨笔直挺拔,多年来不曾被攀折分毫。
这些灾民眼盲耳聋,只知道陈郡城中有神子庇佑,吃进嘴里的饭是神子恩赐,全然忘了是谁在城中熬粥煮药。
谢令仪关了窗子,决定帮一把袁无恙,总不能脏活累活叫她干了,得名声的,是高台上那人。
她在城外找了一堆乞儿,给了几个铜板,小崽子们立刻忠心耿耿,口中信奉的神子就换了这个陌生的白脸书生。
越是年长者,对袁家神子的敬畏越是根深蒂固,反而是小孩子,有奶便是娘,短短几日,城中唱遍了歌颂袁无恙的童谣。
“青石井,苔花摇,袁家小八踩露到,木勺搅动三更月,熬碎漫天星子药,白发翁,垂髫宝,都向素衫袖底靠,饥肠化作泉眼泪,凤凰翎扫人间凋,莫拜庙中彩泥娇,袁姑才是真神霄……”
谢令仪临窗哼唱,下面的孩童蹦蹦跳跳,一声接一声的童音响彻长街,有人想要抓住他们怪罪,偏偏是一群居无定所的乞儿,歌颂的又是袁家人,叫人揪不出一丝错处。
亵渎神子?他袁无咎是神子,可袁家才是这陈郡的真神。况且袁家一直为袁无恙造势天生凤命,袁无恙得了百姓声望,袁家也会喜闻乐见,只除了那位神子罢了。
袁无恙每日出现的时辰越来越晚,可陈郡歌颂她的童谣越演越烈,有些百姓甚至开始为她铸起泥塑小像,日日佩戴身上祈颂平安,袁家凤女的声望隐隐压过神子。
谢令仪隐于市井,听着讨论这凤女与神子到底谁才是真神霄的问题,那些百姓兴致高涨,甚至都未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将那位神子摆得如此高不可攀。
袁家并未有阻止的意头,许是在抉择,他们到底要留下哪一路神通。
然而这种状况没维持几日,袁家还未来得及按照谢令仪的预想分崩离析,一场大疫开始席卷城中。虽说大灾之后便是大疫,可陈郡境内常年少雨,年年都有饿死的情况,百姓对尸首处理尤为熟练,从停尸到掩埋有一套完整的流程,由尸身出现疫毒的可能性不大。
袁家组建了医护队,从城中往村县各派大夫治疗,可越来越多的人倒下,城内情况尤为严重,从灾民中出现患者,慢慢地,城中长居商户也多有不适,每日百十位人患病,且至今无一人痊愈。
城内日渐冷清,家家户户闭门锁窗,到处都是烧醋消毒的酸气儿,却依旧减缓不了疫病的蔓延。客栈老板通知到每位客人,减少开窗,防止疫病找上门来,谢令仪也只能隔着窗缝往下望,袁无恙带着医师来去匆匆,一尘不染的袍子尽沾污泥。
桌案上放着一封密信,是从陇西带来的护卫留下的,上面写着潜入袁府见到了那位神子,也在为疫病的事在道场宵衣旰食祈祷占卜,已水米不进三日了。
谢令仪冷笑,若祈求有用,这世上还要医师做什么。
她拿出草纸,写下一行字交出去:“送去给袁无恙,就说故人来此,有事相见。”
第49章
袁无恙赶来时, 子时刚过,她带着帷帽,气喘吁吁, 身上还散着浓郁的药香。
谢令仪坐在案前,朝她略伸了伸手, 歪头扫了一眼, 袁八姑娘竟是孤身而来, 倒不怕写信的人是个拍花拐子将她掠了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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